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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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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 章

那女娘落水時,他正在不遠處,只見青池中央,一尾碧綠在水中飛快穿梭,他兩眼又定定一瞧,方才辨認出那是賀之盈。

她心地倒也不算壞,就那樣義無反顧地跳進水裏救人。

這點倒令他意外。

低首卻見賀之盈正擡首望他,在微暗的月光下,眼睛似琉璃珠做的一般流光溢彩,琉璃珠純凈清澈,竟無一絲慍怒。

對於那個女娘的所作所為,她看上去似乎絲毫不在意。

女娘本想問他為何在此,但看他神色,心中一轉,她改口道:“表兄是詫異我為何不委屈,不慪那個小娘子嗎?”

容惟僵硬地偏過頭,“沒有。”

可落在賀之盈眼中,卻是一副被說中了的樣子。

賀之盈笑容微收,“若說不生氣,自然是假的。我的衣裳濕了,還弄汙了表兄的披風。”語氣又一轉道:“但是,慪她並沒有

用,只會平白令我肝火大動。況且,當時情況危急,若是再來一次,我還是會選擇救人。”

還是會選擇救人。

她說得堅定。

容惟心中一動,但面上仍無波無瀾,只淡淡道:“你倒想得開。”

賀之盈回以一笑。

雖然前世只比今世多活了幾個月,但她已死過一回,重生後許多想法和觀念也與上世不同,而今對她而言,性命與未來,才是最重要的,她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分給旁人。

況且——在旁人眼中,她一嬌弱女娘舍命救人,那女娘給情郎下套,卻讓她撿了漏,平白得一個美名,何樂而不為。

只不過,這點私心,她是斷然不會說出口讓容惟知曉的。

他將剛剛未問出口的話覆又道出,眼中溢著困惑,“表兄,話說你為何會在此?”

容惟眼裏閃過一絲冷戾,他在這自是為了暗查,但是——不能告訴她。

語氣不禁冷了幾分,“聽聞後院有處危雁樓,憑欄眺望能看到貫穿江南的長河,過來瞧個新鮮罷了。”

說著一邊觀察面前女娘的表情。

看來她不算太傻,若她起了疑,他就……

想著握了握袖中暗藏的匕首。

漂亮的女娘點點頭,沈總兵確實在府裏修了座高樓,表兄有所興趣也正常。

容惟見她臉上沒有一絲懷疑的神色,確認她已全然相信,周身戾氣消散些許。

賀之盈毫無懷疑,撇到四四方方的院墻外的天色隨著他們說這些話的功夫又幽暗不少,玉臉上揚起笑,“表兄,我們也回去吧。”

確實天色已晚,他查探一天,回去還得細理線索,頓覺疲乏。他點頭同意。

賀之盈似是忽然想到什麽,玉雪小臉上又堆上璀璨笑容,“表兄,多謝你今日借我披風。”

“你怎知道是我的?”容惟眉毛微揚,驀然反應過來,覺得自己問這個問題真是蠢極了,今早他將披風帶入了馬車中。

女娘眼神狡黠,只含了一抹笑在唇中,見他幡然大悟,便沒有解釋。

“待我洗凈晾曬後還與表兄。”

女娘怎知面前的公子金尊玉貴,還有很嚴重的潔癖,別人穿過的東西,他是決計不會再要的。

“不必,你直接丟了吧。”男人冷言拒絕。

女娘仍不氣餒,大聲反駁道:“這怎麽可以?”

“反正莫要還我。”

賀之盈見他態度堅決,知道此計行不通,話鋒一轉,“但是表兄幫了我這麽大忙,我必是要好好答謝表兄的,表兄你可莫要推辭。”

又來了,嘖。容惟感到牙疼。

“不用!”斬釘截鐵的拒絕。

賀之盈杏眼中立刻有水色晃動,“為何?表兄何必如此拒人於千裏之外呢,表妹我也是真心想報答表兄的。”

倒是委屈上了。

容惟心中一軟,沈默不答。

女娘見他不說話了,愈挫愈勇,繼續糾纏,以商量的口吻道:“那表兄喜歡那天我送的桃花糕麽?我再換一種花糕請表兄嘗嘗,可好?”

“不過爾爾,莫要再送。”男人臉色陰沈,再次出言拒絕。

賀之盈勉為其難道:“既然表兄看不上我親手做的糕點,那便罷了。”

又將話語一轉,“但表兄定要明白我的一片誠心,將來若有機會,我定會報答表兄的。”

眼中水光瀲灩,琉璃珠光芒更甚,男人移開目光。

若他這次不收,將來她還要以報答之名給他塞東西?容惟頓感頭更疼了。

又轉念一想,若是他這次收下,難道這個纏人的女娘以後就不會尋別的理由給他送東西了麽?

容惟很肯定,答案是會。

“區區小恩,不必報答。”說罷連忙止住話頭,“天色已晚,回府吧。”

說著就疾步跨向前,男人腰窄腿長,賀之盈步疾如風,但又記著維持大家閨秀的淑女風範,快速邁著碎步跟著,但連男人的衣角都碰不著。

先前還好好地,一提到要給他贈禮,又立刻恢覆了避如蛇蠍的做派,生怕跟她扯上關系。

油鹽不進!油鹽不進!

女娘跟得雙腿發軟,氣喘籲籲,心裏恨罵道。

但見他雙腿疾行,賀之盈蹙眉,他本就未好全,這樣不會又受傷了吧,壓抑著心中疑惑,提高音量以讓前頭的男人聽到,“表兄你不是雙腿還未好麽?你走這麽快,身體吃得消嗎?”

前頭快步欲跑的男人一頓,賀之盈見著心中樂呵,可被她扳回一城了吧,跑得再快,如今也得安分地和她同行。

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女娘都出言提醒他了,他再快步走就顯得可疑了,容惟頓感受人掣肘。

前面的男人將右手握拳放至唇邊,心虛地咳了一聲,只得放慢腳步。

這下,身後的女娘很容易便追了上來,同他並肩行走,還和煦地沖他一笑。

被扳回一城的容惟表情更加不善,俊臉蘊著陰雲。

賀之盈將一切盡收眼中,但面上仍裝作不知,繼續開著話匣子,歡快地同他分享今日赴宴趣事——雖然容惟並不怎麽搭理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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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閨房後,紫錦貼心,早已燃上她喜歡的海棠香,香霧肆意擴散,她靠在貴妃榻上,身體完全放松下來,疲乏隨著香氣蔓延消散。

美人臥榻,雪白的肌膚在燈光泛黃下更顯吹彈可破。

她心中還記掛著要送表兄“雨添花”的事,吩咐紫錦道:“將庫房內的雨添花送一盒到表兄院去,順便再挑幾味冷調一並送去。”

他不想要鮮花糕,現在夜已深,也不方便制作,那她便送別的香料,她就不信,他還能推拒。

至於他的披風,她已吩咐好霜雲洗凈熨燙,日後再找機會還他,總有一日,她會令他心甘情願地收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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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得洗漱梳洗完從凈房出來,紫錦已辦完賀之盈交待的事,在房中等著覆命。

賀之盈以眼神示意。

“娘子,表公子已收下了。”

雖然意料之內,但親耳聽到他沒有退回,賀之盈心中還是微微一動,“全部麽?”

“是的娘子。”

全部收下就好,他沒有退回,就說明她這禮還是送到他心坎上的,否則以他高傲挑剔的貴公子性子,避著不想和任何女娘扯上關系,他定是不會收的。

看來,她一年僅制出少量的“雨添花”還是讓他對她調香水平有所了解的。

想想庫中所剩無幾的香料,今日為引他註意燃了不少,晚上又大手筆地送他一盒,女娘心中肉痛。

罷了罷了,不虧,不虧。女娘想想以後光景,撫著胸口安慰自己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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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一早,賀之盈按部就班地例行訓練,霜雲忽湊在她耳邊道:“娘子,昨日落水的陳娘子派人送謝禮來了。”

昨日霜雲不在,自是沒有聽到那陳娘子的一番算計。

賀之盈冷了臉色,“什麽禮?”

霜雲有些不怡,“不過是尋常幾匹錦緞。娘子,他人都不願救她,獨獨娘子伸出援手,還濕了衣裳,這小娘子也太不懂得感恩了,竟就送這些東西打發娘子。”

女娘冷笑,她弄亂了她的一盤棋局她,不恨她就不錯了,不過是為了做面子才忍氣備禮,自然不舍得送什麽好東西給她。

指尖行雲流水地在琴弦中流轉,琴聲悠揚,話語卻不夾一絲情感,“丟了。”

霜雲眼中劃過一絲驚訝,平日有小女娘與娘子互相贈禮,即使對方回禮得敷衍,娘子也會收下,只是下次送禮也變得隨意罷了。

扔掉哪位小娘子的禮物,倒是第一次。

但霜雲並不質疑娘子的決定,娘子行事一向有她的道理,這小娘子必定是哪裏惹了娘子厭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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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來好幾日,賀之盈都未能見到容惟,對方只稱那日賞花宴行走太久,腿疾又惡化了,連著幾日都閉門不出。

連著幾日都沒見上面的賀之盈心中焦急,好不容易做好思想工作,放下在容惟面前本就所剩無幾的貴女做派,去了風竹院。

“表兄可好些了,我實在擔憂得很,可否容我進去探視一番?”賀之盈言辭懇切。

長風都不忍拒絕了,即使他覺得賀娘子心眼並不壞,為人也與京中牡丹花般的大家閨秀不同,她更像一朵肆意綻放的薔薇。

但他心裏也明白屋裏頭的那位主一向不近女色,其他成年皇子就算未娶妻,也收了不少通房,可太子殿下別說通房了,屋裏連個女使都沒有。聖上和皇後為他物色了幾家小娘子,統統被他拒絕了,是以長到如今連情愛滋味都沒嘗過。

在他眼裏,殿下是個不會動情,斬斷七情六欲,心中只有大業的奇人。

賀娘子是特別了些,但殿下依舊未放在眼中。想必在殿下的冷漠與多次回絕下,這位賀娘子也會如京中千千萬萬的女娘一般打退堂鼓的。

長風不好意思地堆上笑,熟練地搬出理由打發:“賀娘子,我們公子正靜心休養呢,不便見客,不如賀娘子過段時日再來?沒準兒到時公子的病就好了。”

這通說辭拒絕得滴水不漏,看來今日是不成了。

女娘認識到這一點後,臉上帶了幾分惋惜之情,勉強地點點頭,“那就不妨礙表兄休息了,過些日子我再來探望表兄。你記得轉告表兄,就說我來過,很是掛念他的傷勢。”

“小人必定將話帶到,娘子慢走。”

女娘轉身帶著一眾女使們離開了。

回院路上,霜雲感嘆道:“沒想到那日賞花宴表公子還行走自如,回來就病得如此嚴重。”

賀之盈嗤笑一聲,“你莫不是真信了?”

霜雲疑惑,“娘子的意思是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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